“危機推手”或“利益相關方”

□本報記者 楊蕾 紐約報道

對穆迪、標準普爾和惠譽等國際知名評級機構的批評意見屢見不鮮，但像目前這樣遭到各方嚴重質疑、受到司法部門調(diào)查并面臨嚴格監(jiān)管的局面還是少有。

在歐洲，包括德國總理默克爾、法國總統(tǒng)薩科齊以及歐盟委員會主席巴羅佐等在內(nèi)的多名領導人抨擊評級機構在歐洲債務危機期間，接連下調(diào)歐元區(qū)國家主權信用評級是“落井下石”，要求審查評級機構評估政府債券及公布決定的方式，并呼吁成立歐洲自己的評級機構。

在美國，現(xiàn)任財長蓋特納及其前任保爾森均在國會聽證時稱評級機構是導致金融危機的原因之一，應削弱其影響力；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正就穆迪欺騙投資者的指控進行調(diào)查，如指控成立，穆迪將可能被勒令停業(yè)；紐約州總檢察長安德魯·庫莫則正在調(diào)查包括高盛在內(nèi)的多家華爾街金融機構是否曾誤導評級公司、雙方是否“過從甚密”互相勾結。

“吃人家的嘴軟”

作為金融市場中一個重要的服務性中介機構，信用評級公司為政府、公司債券等評定等級，主要內(nèi)容是評估風險，判斷債券發(fā)行人能否向投資人償付所承諾的本金和利息，評估考慮因素包括發(fā)行人的財務健康狀況以及金融市場整體情況等。無論政府還是企業(yè)，如果沒有良好的信用評級就無法進入國際債券市場；信用評級越低，所發(fā)行債券的收益率就越高，發(fā)債方融資的難度就越大。

目前國際上公認的最具權威的專業(yè)信用評級機構只有三家，即標普公司、穆迪和惠譽?！靶庞糜涗洝币幌蛄己玫脑u級機構如今卻遭遇信任危機。美國參議院常設調(diào)查小組委員會針對評級機構在金融危機中扮演的角色進行了長達18個月的調(diào)查后于前不久公布了結論——標普及穆迪等公司，在其評級過程中都受到了華爾街過于強烈的影響，導致評級公司無法獲得充足的資源，且往往使用過時的模型來評估抵押證券。

來自華爾街的影響其根源在于評級機構的盈利模式，即債券發(fā)行者向評級機構付費，請后者為其投資產(chǎn)品進行評級。所謂“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評級質量難免會成為追求利潤的犧牲品。

據(jù)統(tǒng)計，在2002年至2007年間，評級機構毫不吝惜地將總額大約3.2萬億美元的房貸抵押債券中的絕大部分評定為最高級別“AAA”，相當于美國國債的評級。但是隨著房地產(chǎn)市場的崩盤，這些所謂頂級投資產(chǎn)品變成了一堆廢紙，債券的購買者、保險商的損失成幾何倍數(shù)放大，最終美國政府不得不動用納稅人的錢來救助金融機構。而評級機構的利潤總和卻從2002年的30億美元迅速膨脹到2007年的60億美元。金融危機爆發(fā)后，輿論普遍指責評級機構即使不是導致危機的“罪魁”，也是加劇危機的“幫兇”

前穆迪次貸抵押衍生債券部門負責人埃里克·科辛斯基在提交給國會的證詞中說，金融市場中錯位的激勵機制導致評級機構重量不重質、重短期利益輕信用質量。在科辛斯基看來，評級機構未能對華爾街瘋狂追逐短期利益的文化“免疫”。科辛斯基說：“在穆迪，這一利益沖突產(chǎn)生的根源在于對市場份額的追求?！笨菩了够救艘驁猿指鼮楸Ｊ氐脑u級方式導致了公司商業(yè)利益的流失，遭到上司指責，并最終丟掉工作。

另一名前穆迪員工、曾任結構性產(chǎn)品及衍生品部門負責人的理查德·米查克表示，由于自己對華爾街的結論提出質疑，在針對一些特定金融機構評級的過程中，他往往被排除在外。米查克表示，那些要求將他排除在評級工作外的銀行包括高盛、瑞銀及美林。

事實上，評級公司間常為爭奪客戶競相降低評級標準。標普高管理查德·古格利亞達在國會作證時坦承知道這種做法是錯誤的，但不這樣做就只能“丟掉生意”

暗藏“免死金牌”

如果說對商業(yè)利益的“貪欲”是導致評級巨頭“墮落”的原因，那么被法律賦予的特殊地位和缺乏有效的監(jiān)管則讓它們越陷越深。

三大評級巨頭的崛起可追溯到上個世紀30年代，當時評級機構的主要業(yè)務還是向大型投資者提供印刷版的咨詢信息，美國聯(lián)邦監(jiān)管部門要求銀行只能投資由三大評級機構評為“投資級別”的債券。隨后數(shù)年間，聯(lián)邦和各州的監(jiān)管部門紛紛出臺類似規(guī)定，要求券商、保險公司以及養(yǎng)老金基金將債券評級作為其投資決策的基礎，并給予評級機構官方認可的地位。

1975年，美證交會建立了“全國公認統(tǒng)計評級組織”(NRSRO)并制定了加盟標準，標普、穆迪和惠譽成為該組織的第一批會員。NRSRO實際上為三大評級公司提供了特殊的保護地位，妨礙了公平競爭，其余評估機構即使僥幸通過申請也最終被上述三家公司吞并。長此以往，信用評級行業(yè)缺乏競爭、濫用權力和利益沖突等弊端也愈演愈烈。

不僅如此，這些評級公司還擁有“免死金牌”

今年1月，標普總裁德文·沙拉瑪發(fā)表文章稱：“目前評級機構面臨著與會計審計師、債券分析師相同的法律責任?！钡珒芍芎螅雷C交會高級政策主管戴維·貝克爾則指出，近30年前，美證交會出臺補充條款，規(guī)定由政府批準為NRSRO成員的評級機構可免于因傳遞誤導或欺騙投資者的信息而遭起訴，其他評級機構及債券分析師不享受此待遇。換句話說，如果標普或者穆迪有意欺騙投資者，在目前的法律規(guī)定下，都不會被起訴。

這也是為什么每當有爭議時，主要評級機構往往以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保護言論自由為自己辯護。據(jù)一名穆迪員工透露，在此次美證交會對穆迪的調(diào)查曝光后，公司方面的解釋再次強調(diào)穆迪作為“研究機構”提供的是“觀點”，并未強迫任何人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