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耕身

“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边@個枷鎖，也許是富士康，也許是山木教育集團。很多年之后，當人們仍有興趣研談有關今天企業(yè)與人的生存狀態(tài)之類話題，或許這兩家處于“改革開放前沿”之地的深圳的企業(yè)，是不可繞過的樣本。

5月4日，曾在山木教育集團工作過的22歲女孩羅云報警稱，其5月3日晚被山木教育集團原總裁宋山木帶到深圳羅湖區(qū)松泉公寓，遭受威脅并拍下裸照，身處經(jīng)期仍被強奸。隨即，更多的“羅云報從陰影處站了出來，山木集團的黑幕徐徐拉開。

隨著媒體報道的深入，這場無聲無息地持續(xù)了10年的“性侵門”背后一種隱蔽的秩序，開始展示在公眾面前。在騰訊網(wǎng)制作的專題中，編輯用這樣幾個層面來予以解讀：集團內部對山木無以復加的個人崇拜、山木集團意在消滅個性的儀式、以山木基本法為主的軍事化管理、對員工全面的身體控制以及宋山木本人的“教主”心態(tài)等。

列寧說過：“神的觀念永遠是奴隸狀況(最壞的、沒有出路的奴隸狀況)的觀念。”極權主義的特征，從來不是一群小白兔偶遇一只大灰狼，而是一只大灰狼制造了一群小白兔，進而小白兔們甘愿貢奉大灰狼的故事。山木“性侵門”事件背后，正是這樣一種“公司政治”

在山木很多員工眼里，宋山木是神一般的人物，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威，說一不二。山木集團深圳總部越來越像一個小朝廷，流行著極端的個人崇拜，完全的人身依附，不受制約的權力肆意張揚。

山木集團的這種公司化極權主義，正是“企業(yè)專制”的深刻體現(xiàn)。這與歷史上絕不鮮見的那種政治或社會專制并沒有根本的區(qū)別。有學者在談論企業(yè)專制的源起之時說，企業(yè)本質上是一個限制自由的機構，尤其是隨著工業(yè)化的到來，規(guī)?；藴驶?、專業(yè)化、工具化、日益狹窄的分工、日益嚴密的配合等等，都成為對個人自由的限制。在這種限制下，企業(yè)內的統(tǒng)一號令遠比民主重要得多。這或許正是富士康悲劇以及山木“性侵門”事件更深層的原因？然而它到底是文明本身不可調和的沖突，還是文明發(fā)展的悖論？

必須看到，企業(yè)從來不是民主與法治建設進程中的一塊“飛地”。人類社會的文明與理性，早已對可能存在的“企業(yè)專制”有了足夠的警惕與解決方案。那就是工會。是否有一個健全而有力的工會，曾被認為是用于鑒別是否“血汗工廠”的硬指標。同樣，這樣的一個能夠獨立于“總裁權力”之外的組織，也足以防范企業(yè)內部產(chǎn)生一種凌駕于法治與基本價值觀之上的極權與專制。

總是說到“工會”，實在已是一個毫無新意的論調，但我們總是在這一點上，備感黯然與無力。不論是富士康，還是山木集團，我們總是一再遺憾于企業(yè)工會組織的缺位。在富士康“六連跳”發(fā)生之時，富士康相關負責人不得不承認，工會的救助系統(tǒng)推廣的力度還不夠。在山木事件中，羅云這樣問記者：“像我們這樣剛出校門的女孩應該每年有幾十萬吧？你說，婦聯(lián)和團委，能不能采取措施保護我們，讓這樣的事情不再發(fā)生呢？”——她甚至提都沒有提及“工會”二字。

哪怕存在一丁點的專制與極權，則我們所有的人都不得自由，也都“無往不在枷鎖之中”。必須反思，在追求財富或發(fā)展的過程中，我們是不是全然拋棄了一些民主與法治社會應當稟持的普遍價值？

(作者系資深媒體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