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股退市制度永遠為人詬病。

2012年平安夜，深交所公告稱，\*ST炎黃、\*ST創(chuàng)智兩家公司終止上市，這是退市制度改革實施后首批退市的兩家公司。而同日過會的包括\*ST中鎢在內的其余16家公司均幸免此劫，獲準恢復上市。

在去年滬深交易所出臺相對嚴厲的退市新規(guī)后，僅兩家企業(yè)被“祭旗”，也使得退市行動頗有高舉輕放之嫌。

松緊不一

深交所在2012年12月24日披露的審核信息，執(zhí)法口徑之嚴遠超市場預期。

監(jiān)管部門查實*ST炎黃2006年存在未按規(guī)定披露關聯(lián)關系及關聯(lián)交易、虛增物流代理收入、虛增債權轉讓收入等違法行為，并通過虛增利潤使公司2006年由虧損變?yōu)橛９蚀?，深交所上市委員會審議，*ST炎黃暫停上市后首個會計年度仍出現虧損，股票恢復上市申請未獲通過。這在此前非常罕見。

*ST創(chuàng)智則是2004年、2005年、2006年連續(xù)三年虧損，公司股票自2007年5月24日起暫停上市。監(jiān)管部門認定其2009年以來沒有任何營收，持續(xù)經營能力存重大問題，故而否決其恢復上市申請。

然而，正在市場預期退市會有大刀闊斧舉措時，滬深兩家交易所卻出人意表地高舉輕放，對其他14家待決企業(yè)一律放生。至此，在去年趨于嚴厲的退市新規(guī)出臺后，首批倒下的企業(yè)最終鎖定為兩家，入駐深交所1月初新設立的退市整理板，頗顯零丁。

事態(tài)的進退頗有曖昧。去年年中，退市制度改革看似跨出了不小的一步。自2012年7月7日開始實行的滬深交易所股票上市規(guī)則2012年修訂版，同時添加了凈資產和營業(yè)收入的退市指標，規(guī)定上市公司連續(xù)三個會計年度經審計的期末凈資產為負值的，以及連續(xù)三個會計年度經審計的營業(yè)收入低于1000萬元的，其股票應終止上市。盡管新指標在不少股民看來仍失之寬松，但退市“咽喉”將扼得更緊，已成市場共識。

然而，在此次成功復活的公司，不乏仍踩紅線者。如\*ST北生2011年凈資產為-4118萬元，累計虧損嚴重，卻在2012年的最后一天被上交所放生。退市新政終究未露利齒。

對此，滬深兩家交易所的解釋是，按照“新老劃斷”的原則，新規(guī)則發(fā)布前已暫停上市的公司，適用《股票上市規(guī)則(2008年修訂)》的規(guī)定。

“股股票上市規(guī)則(2008年修訂)》的恢復上市條件僅為暫停上市后第一個會計年度實現盈利和具有持續(xù)經營能力，并沒有新上市規(guī)則中凈資產為負數等要求?！鄙辖凰晃回撠熑藢γ襟w表示。

退市也“拼爹”？

通過重組恢復上市，是暫停上市企業(yè)的首選招數。重組方案得到證監(jiān)會通過的公司，“化險為夷”的概率顯然大增。如2012年12月20日，\*ST朝華披露，其重組方案獲得證監(jiān)會有條件通過，而從公司股東大會通過重組方案到證監(jiān)會有條件通過“放行”，為時僅一個月。而此前幾日，\*ST關鋁的重組批文正式到手，公司12月10日重組獲得有條件通過。

2012年12月30日晚間，深交所的S\*ST聚友終于趕上大限的末班車，在當晚發(fā)布了“關于發(fā)行股份購買資產事項獲得中國證監(jiān)會并購重組委審核通過的公告”；而上交所的\*ST宏盛及*ST北生也在同一日推出了重組方案。

令市場人士大跌眼鏡的是，18家企業(yè)中的岌岌乎危殆者，最后竟也涉險過關。*ST中鎢的重組方案在去年12月7日遭到證監(jiān)會否決，一度使其復市前景極不樂觀。然而，在其實際控制人中國五礦集團公司出具承諾函，承諾在未來三年內通過并購重組等方式使中鎢高新形成集鎢礦山、鎢冶煉、鎢粉末、硬質合金及深加工的完整鎢產業(yè)鏈后，*ST中鎢輕易實現保殼。

同樣顯得不樂觀的還有S\*ST天發(fā)、*ST宏盛和\*ST武鍋B。其中，S*ST天發(fā)的股改和重組方案在去年10月26日的股東大會上被否；*ST宏盛的破產重整項目資產在去年12月23日進行第二次公開拍賣；*ST武鍋B債轉股也于去年12月17日未能通過股東大會。這些公司同樣成功“復活”

“這是久經磨礪后的鳳凰涅?！?ST北生一位要求匿名的人士對時代周報表示。*ST北生最終恢復上市得力于杭州郡原物業(yè)服務公司。2012年公司置入郡原物業(yè)100%股權，預計2012-2014年可分別實現凈利潤440萬元、460萬元和530萬元，郡原物業(yè)原股東承諾如不能完成上述業(yè)績，將以現金補足。隨后，2012年12月21日，又與從事干散貨運輸的德勤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簽訂《重大資產重組意向性協(xié)議書》，于是年12月30日公布。

“公司現進行結構調整，我認為成功在即。因為經濟大勢在好轉，公司有了堅強的經濟后盾，股民的信心也在修復?！鼻笆?ST北生工作人員稱。

眾多企業(yè)化險為夷，讓市場分析人士困惑不已。財經評論人皮海洲即質疑退市也拼爹，在其看來，無論采用新規(guī)還是舊規(guī)，退市審核標準應一致，而“深交所的審核卻讓人感到標準并不一致”

皮海洲認為，*ST創(chuàng)智與*ST中鎢重組方案均遭否決，但兩者命運截然不同，可能因為*ST中鎢有“湖南有色”作靠山、有央企背景，而*ST創(chuàng)智這家民企的大股東、包括后來進駐公司擬進行重組的大股東都名不見經傳，甚至得不到投資者的認同，遂遭厄運。

*ST創(chuàng)智中小股民聯(lián)盟—“創(chuàng)聯(lián)”也對媒體表示：“其他有條件恢復上市公司的種種硬性瑕疵不勝枚舉！虛幻的承諾就能輕易實現保殼！*ST創(chuàng)智已經完成破產重整，并處在實實在在的重組進程上，卻慘被退市！”

家住上海浦東新區(qū)臨沂路的民間炒股高手李金國對時代周報形容稱：“我昨天去買桔子，攤販從一籃桔子里挑出兩個壞的扔了，說剩下的全是好的，可我回家一看，下面還藏著不少爛桔子。所謂退市，與此相類，只是推出兩家意思意思。

“此種退市，象征意義較大，實際意義較小。”北京理工大學經濟學教授胡星斗對時代周報稱。

“亂世應用重典”

時隔五年，A股再度出現退市公司，在一些專家看來，不乏積極意義。

“不管怎么說，規(guī)矩立出來了，有兩家先退，其他公司先緩沖一下，不行再退，也未嘗不可，總之把一個新的制度建立起來是好事。但去年的退市新規(guī)仍然太寬松，亂世應用重典，對目前糟糕的股市應嚴格治理，退市標準至少不應該比美國更寬松，并且應該一視同仁，規(guī)則出來了，就照此執(zhí)行，不論什么公司，一律處置。”北京企業(yè)研究所所長賀陽對時代周報稱。

中央財經大學財政金融學院院長助理應展宇也告訴時代周報：“退市是資本市場的內在要求，不過中國的改革有個漸進的過程，從短期來看，退市公司較少可能會帶來一些負面效應。監(jiān)管部門、交易所可能不想一下子激化矛盾，打擊面太大，有個權衡的問題。隨著市場的逐漸完善，我想相關規(guī)則的落實、執(zhí)行會更規(guī)范、客觀化，盡量減少主觀的因素。

盡管重啟退市，但只進不退的股市魔咒似難祛除。無論監(jiān)管層、地方政府，還是公司股東，都不愿看到公司退市?！昂芎唵?，這里面有很多相關的利益，上市公司不僅享有融資的方便，而且還關系到地方政府的政績等，涉及到很多復雜的問題，要不然退市也不會談這么多年?！睉褂罘Q。

在胡星斗看來，中國股市不斷滑坡的主要原因，就在于退市和分紅制度形同虛設，“只有退市真正實行，才能提高上市公司的質量，有效地保護股民的利益。有進有退，也符合市場經濟的規(guī)律?，F在股市終于重啟退市，也算是一個轉折點，但兩家企業(yè)是遠遠不夠的。在我看來，中國兩三千家上市企業(yè)，如果嚴格地執(zhí)行國際通行的退市準則，恐怕一半的企業(yè)都得退市。

在審批上市制度下，殼資源存在制度溢價，也是導致劣質公司難能淘汰的原因。上市公司在一個“殼資內反復重組，終成股市“不死鳥”的故事并不鮮見。在不斷變身之后，有些公司主業(yè)已模糊難辨，只剩不斷炒作的“殼資源存在制度溢價

李金國作了個形象的比喻：“殼就像紅木做的月餅盒，比里面的月餅值錢得多。月餅吃完了，還可以裝點新的進去，送人照樣體面。

“殼資源有價值是人為造成的，它本身沒有任何價值。如果能改革審批制度，符合條件的企業(yè)都可以上市，淪落到退市關口就退市，這個殼就沒有什么價值。”胡星斗說。

賀陽則表示：“正因為少有退市，殼資源才值錢。要是該退都退，還值什么錢啊？這跟股市的劣根性有關，股市設立的初衷是為虧損國企融資解困，放行了不少劣質企業(yè),而在地方政府的層層保護下，國企很難退市。國企不能退，民企依此榜樣不退，就形成了這種只進不退的文化，這種股市文化非常糟糕。

中國人民大學財政金融學院副院長趙錫軍對時代周報稱：“股市設立的初衷是解決國有企業(yè)融資難，在當時的情況下，認識只能處于初級程度，后來就出現了許多當時認識不到的問題。隨著大家對資本市場退市制度的共識越來越多，市場參與者的認識也在不斷提高，制度的建設與完善也肯定會跟著向前，退市制度也會越來越接近于成熟市場。

落實退市利于股市生態(tài)

一種中國獨特的股市文化是，企業(yè)一旦恢復上市，這只原本“垃圾股”竟會受寵，遭遇暴炒，市值嚴重高估，引發(fā)市場過度投機。

“原因也是殼資源。如果殼資源沒有價值，大家就不會暴炒這些很差的公司。之所以暴炒，是股民料定地方政府會為它埋單，使它避免退市。政府成了企業(yè)的保姆，實際上并不利于企業(yè)的健康發(fā)展?！焙嵌贩治龇Q。

賀陽則認為：“上市企業(yè)長期不分紅，使得股市20年來形成了炒文化，主要是炒概念。在這種文化下，垃圾股也照樣炒得。要摒棄這種文化，必須從根本上解決。

在一些專家看來，垃圾股市值被高估，扭曲了股市價值體系，抬高了二級市場平均市盈率，推高一級市場新股發(fā)行市盈率，是導致股價信號嚴重失真的根本原因之一，“市盈率，市凈率都抬得非常高，確實扭曲了股價信號?！辟R陽說。

退市企業(yè)的股東遭遇，則如眼下的三九寒冬。深交所表示，退市企業(yè)可在退市整理板交易30個工作日，后轉移至場外交易。但這樣的股票是否還有人接手，又價值幾何，大不樂觀，股東難免損失慘重。

“股東的利益確實難以保障，尤其是中小股東，但如果退市企業(yè)之前存在欺詐等問題，影響其經營收益，最終使股東利益受損，應有相應的賠償制度和集體訴訟制度，來對其進行索賠。”胡星斗說。

“股民確實有糾結，退市企業(yè)的股東不想看到退市。但我認為退市制度若真正落到實處，股市生態(tài)會趨于健康，股票也更有投資價值?！崩罱饑@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