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濟學者、臺灣前“財政部”部長

劉憶如

所謂“黃金是避險工具”，是許多人朗朗上口的一句話；但若追問一句：“避什么險”？則也許多數(shù)人都會說，因為黃金抗通脹，在物價飆漲時，黃金的價值隨之升高，所以能夠保值。2008金融海嘯后，美國、英國、歐元地區(qū)及幾乎全世界各國，紛紛以大量發(fā)行鈔票，甚至數(shù)度以量化寬松(QE)的方式刺激經(jīng)濟；與此同時，市場預測，通脹是遲早會發(fā)生的事，黃金的需求也因而大增。

2008過后幾年，經(jīng)濟復蘇產(chǎn)生兩極化分歧現(xiàn)象，中國大陸、印度、印尼、泰國等東盟及新興國家經(jīng)濟成長快速，但歐洲，尤其南歐意大利、西班牙等各國，則遲遲仍看不見復蘇跡象。最關鍵的美國，則終于在極為積極的財政與貨幣政策后，目前露出曙光。

在這樣的背景下，黃金價格上周暴跌，4月15日一天之間重挫9.34%，創(chuàng)下過去三十年來最大單日跌幅。本次重挫，其實自去年來已有跡象，尤其去年7月，歐洲央行總裁德拉吉(Draghi)公開宣示，將捍衛(wèi)歐元制度，并緊接著于去年9月宣布直接貨幣交換(OMT)，無上限收購愿意遵守救助條件的歐元國公債。這個動作化解了當時岌岌可危的歐債危機，大幅降低全球二次衰退的風險，也避免了再度陷入大量發(fā)鈔的窘境；黃金的漲勢，也因此在當時就暫時告一段落了。

黃金飆升之路

從根本面來看，去年歐債危機的解除，當然影響黃金價格。金價自去年9月每盎司1770美元，下滑至12月的1674美元，再續(xù)跌至今年2月的1579美元，以及終于在上周五重挫至1395.6美元后，回升至目前(4月23日)的1408美元。上周的驟跌，源于幾項短期因素，包括投資人獲利了結，塞浦路斯央行出售黃金的消息，美國經(jīng)濟持續(xù)回穩(wěn)(所以預期量化寬松應已接近尾聲)，但全球景氣回春不如預期(所以擔心需求不足)等，因此調節(jié)也不無道理；但長期黃金價格，最主要其實還是須看未來全球尤其是美元的貨幣發(fā)行狀況；因為從長期角度觀察，金價最主要仍是受貨幣政策影響。

1971年，全球陸續(xù)改采浮動匯率制度，黃金價格自當時的每盎司37美元，上漲至2011年高點的1920美元；反映的與其說是黃金的漲價，不如說是美鈔，以及全球貨幣的跌價。1944至1971年間，全球各國貨幣發(fā)行增量必須與美國掛鉤；而美國則必須與黃金數(shù)量搭配發(fā)鈔，也就是所謂“各國貨幣盯住美元，美元盯住黃金”的固定匯率制?？梢岳斫猓谶@樣的制度下，貨幣不是中央政府可隨意控制的政策工具，黃金相對于鈔票的價格，自然也相對穩(wěn)定。

但自1971年后，尤其2001至今，在一個貨幣發(fā)行不再受限的浮動匯率制度下，美元及世界各主要國家，鈔票的發(fā)行成了脫韁野馬，更成了一種極為方便的政策工具。鈔票的濫發(fā)，至今屢次發(fā)生。不論是2001年，因網(wǎng)絡泡沫的破裂，還是2008，因全球衰退，印鈔票皆成為最方便的做法。

全球改采浮動匯率制度后，黃金自1971年的37美元，2001年的265美元，一路上升走至2011年的1920美元。若鈔票的供給量可 “想增加就增加”，但黃金的供給數(shù)量卻僅能靠新開采的金礦提供時，鈔票與黃金之間的對價關系，就很清楚。2001年來，美元的超額供給，當然更是黃金在其后十年間，上漲超過七倍的重要因素。

制度影響力

此次黃金價格的暴跌，實源于各種錯縱復雜因素；有長期有短期，有正面有負面；但一時之間，隨著價格的劇烈震蕩，黃金成為一群人熱烈“搶進搶出”的標的。急著標售的人，擔心黃金已走完這一波三十年來的多頭，因此趕著下車；與此同時，搶著買進的亦大有人在，全球第一及第二大黃金市場的印度及中國大陸，更有許多人急著在上周黃金驟跌后，因為投資或飾品的需求，大量搶購黃金。

但其實應認清的是，黃金固然抗通脹，但2008年后，通脹的擔心并非金價上漲的唯一理由。走過全球80年來最大經(jīng)濟危機，美元的地位是否如前，各國央行外匯儲備資產(chǎn)組合中，美元比例下降時，是否將由黃金取代部分地位，這些制度上的改變，才是最終也最長遠影響金價的本質。

(作者現(xiàn)任北威國際集團董事總經(jīng)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