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小平侄子:只有政治家才會說人民創(chuàng)造歷史(2)
“‘文革’是我最好的老師?!彼?5歲時從武漢來到地處鄂西北的隨州(當時還稱隨縣)環(huán)潭鎮(zhèn),扛起鋤頭拿起鐮刀當了將近兩年農(nóng)民。這段接地氣的生活提供的精神力量滋養(yǎng)他至今,“什么困難都不怕,什么日子都沒有在農(nóng)村的日子苦”。在農(nóng)文革’中他學會了觀察社會觀察人,加深了對人和政治的認識,而“研究歷史無非就是研究歷史上的社會”
省城少年初到鄉(xiāng)下,背包里裝著18世紀英國小說、魯迅文集,聽到樣板戲中刁德一勸降沙奶奶,“我刁德一保你從此不缺米和柴……”
他心中生疑,“柴怎么能和米相提并論呢?”鄉(xiāng)下生活展開之后,他才知道“燃料的問題大極了”,“隊里的樹是不能砍的,要跑到很遠的野山里砍,砍了再挑回來,年紀小,砍柴沒力氣,挑也挑不了幾根,經(jīng)常缺柴燒。
吃菜是另一大難題,種菜是技術含量較高的農(nóng)活,知識青年們都不擅長,就著米飯吃米飯是常有的事兒。
他不愿意在回憶中放大這些苦難,在他看來,苦難的價值不在于回味,而在于觀察,“我們這一代人經(jīng)歷都差不多,就看你能不能從中看出點什么東西,吸取點什么。
伯父鄧小平在“文革”中幾起幾落,每一次震蕩都會波及到整個家族,他的境況也是如此?!皬倪@個意義上講,我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近距離體驗‘全黨共誅之,全國共討之’的滋味。這實在是一種殘酷的精神體驗。
“你采訪的時候可以問問他,很多搞社科研究的一輩子跳不出條條框框,像鄧野這樣的家庭出身更難,畢竟他的父輩就是親身參與歷史的,為什么他能跳出來?”雷頤先生對自己這位低調(diào)的老同事贊嘆不已。
或許,43年前湖北隨縣環(huán)潭鎮(zhèn),那個站在老鄉(xiāng)院子門口的少年能夠給出答案:
他和幾個武漢知青回了趟省城,回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所住的農(nóng)舍被人撬開了門,老鄉(xiāng)把知青們所有的東西都拿光了。幾個少年到處敲門,問是誰干的,沒有一個人說,怎么查都查不出來。就算是跟他們住一個院的關系很好的老鄉(xiāng),也不肯透露半個字。
“‘文革’是個反復的過程,翻來覆去,看到人的負面的東西太多。政治家們總愛說,人民是創(chuàng)造歷史的英雄,共產(chǎn)黨這么說,國民黨也這么說,吳伯雄到南京,題詞是‘人民最大’。事實上也只有政治家這么說,科學家不會這么說的。比如馬克思就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因為馬克思不是政治家,而是科學家。
著眼利益,觀察政治
人物周刊:你是因為何種機緣與民國史研究結緣的?是自己興趣所在,還是一些偶然因素?
鄧野:我從前對古代史有興趣。歷史系的學生主要課程就是兩個通史--中國通史,世界通史,從古到今。我自己從年輕到現(xiàn)在,有個比較好的習慣--自己給自己定目標,一段時間一定要完成什么,不斷定目標。
在大學上古代史的時候,我給自己規(guī)定,課程結束時要寫一篇關于古代史的論文。一般學生其實不要求寫論文的,只有畢業(yè)的時候才要做一個畢業(yè)論文。
但我自己定目標,《中國古代史》、《中國近代史》、《世界古代史》、《世界近代史》……每門課結束,我都寫。當時“五四以后”叫現(xiàn)代史,我也是自己規(guī)定要寫一篇,寫的是陳獨秀,寫完之后不久就要寫畢業(yè)論文了,我想剛剛寫完陳獨秀比較熟悉一點,干脆就再寫一個陳獨秀吧,省得找材料費事。后來就寫了《試論“五四以后期陳獨秀世界觀的轉變》作為畢業(yè)論文,這個寫了以后,我干脆就轉到現(xiàn)代史(研究)了。
人物周刊:作為一名歷史研究者,你如何看待民國史,這段歷史對于一個研究者而言具有什么樣的獨特性、吸引力,及挑戰(zhàn)性?
鄧野:現(xiàn)代史研究最早主要集中在黨史研究,做黨史有個環(huán)境始終解決不了,總是脫不開宣傳的性質(zhì)在里面。民國史在“文革”之后才獨立出來,這方面研究自由一點,另外也沒什么大家,因為幾乎是個空白,很多基本的東西都不太知道,不像古代史,和老專家們差距太大了。
人物周刊:在你的論文集《民國的政治邏輯》一書序言中,你強調(diào)“政治邏與“學術”的分野,強調(diào)自己“自踏入中華民國史這一學術研究領域,至少在主觀上始終按照學術的本質(zhì)”治學,因此自己的作品大都具有“原創(chuàng)意義”。你的治學原則是如何形成的?從什么時候養(yǎng)成這樣的自覺的?
鄧野:一般人學習或者研究歷史,都有個先入為主的印象,先前多多少少總有些這方面的宣傳或者教育。研究者也好,讀者也好,很多人的思想在那個圈子里繞不出來。我寫東西,不太受條條框框的約束,只跟事實走,這樣就比較容易突破。
從前大陸搞黨史是黨史材料怎么說,就怎么寫,臺灣學者一樣,國民黨材料怎么說就怎么寫,大陸這邊共產(chǎn)黨資料怎么樣則不管,各說各的。我的方法是跟著事實走,把國共兩方面的東西對照起來,兩方面的素材分量差不多,我尤其喜歡把一個相同的問題,國民黨怎么看的,共產(chǎn)黨又是怎么看的,放在一起,兩相對照。
一般人寫歷史往往難以擺脫傾向性,傾向于一個人好的時候,對他不好的東西或多或少總是要淡化一點,規(guī)避一點;傾向于寫不好的時候,對他好的東西也是淡化一點,避免一點。我是恰好相反,我要寫一個人,你一般的好我懶得寫,我要寫你最好的部分,同樣,你一般的壞我也懶得寫,我要寫你最壞的,我要把你最好的和最壞的擺在一起,一點也不回避。
人物周刊:《聯(lián)合政府與一黨訓政》一書中有很多有意思的歷史細節(jié):中共與美國曾有過親密互動、蘇聯(lián)在國共之間有雙重利益需求、兩黨分別從意識形態(tài)敵人那里獲取道義支持,以及美國為在中國移植美式民主所作的努力等等,這些細節(jié)帶我們穿越歷史的深水區(qū),接近真相,既興奮又感慨。
鄧野:1944-1946年間,中國政治舞臺上有5種力量--國共美蘇民盟,這段歷史復雜就復雜在這里,在此之前和之后都沒有這么多重力量。赫爾利之前美國沒有插手國共,馬歇爾走了之后美國就退出去了。蘇軍也是這一段進來,然后走了。同樣,民盟也是這一段起來,以后被解散了。我就是要把這個復雜關系寫出來。
從前很多人不會這么看問題,簡單地認為共產(chǎn)黨就是跟蘇聯(lián)一起的,國民黨就是靠美國的。政治有非常矛盾的地方。為什么呢,因為政治主要就是利益,而利益則是多種多樣、不斷變化的。尤其是局部性的利益,它不像總體的戰(zhàn)略性利益那樣比較穩(wěn)定,局部性的利益其實是非常廣泛的。有時候大的戰(zhàn)略上不能建立利益關系,但是小的局部上可以建立利益關系。著眼于利益,跟著利益來研究,就可以把政治看得更清楚。
人物周刊:《聯(lián)合政府與一黨訓政》是民國史研究,也是共產(chǎn)黨、國民黨的兩黨黨史研究,你在寫作中用史實說話,摒棄了一些黨史研究者慣有的立場先行。從1980年代到現(xiàn)在,從你的親身經(jīng)歷來看,你認為歷史研究的話語空間有怎樣的變化?你自己會因為語境的局限而自我審查,給自己限定邊界嗎?
鄧野:隨著時間推移,環(huán)境一點一點在松動,這本書2003年第一次出版時,我寫到政協(xié)會議閉幕以后,張治中舉辦一個招待會慶祝政協(xié)成功,同時歡迎江青到重慶,江青發(fā)言時就講了幾句廢話,“我到重慶是來拔牙的,牙拔完了,馬上就要回去。
審稿的時候就給我刪了,說很敏感,編輯還專門找我談了話,說萬一上邊要追究起來要惹麻煩什么的。這次再版我又把它寫進來,同一句話,當時還覺得敏感,現(xiàn)在完全沒什么。
這本書里還有些東西沒有說透,比如說四平?jīng)Q戰(zhàn),真正的意義在哪里,我沒有說透,也許再過些年,可以把它說透。
人物周刊:不少讀者看完這本書,感到很悲傷,武力決定民主的形式,決定民主的實現(xiàn),這是“民國的政治邏輯”,想聽聽你考察這段歷史時期的個人感受。
鄧野:(笑)我們搞歷史的只往后看,不往前看。我只管把這個歷史寫出來,至于產(chǎn)生什么作用,我不管。
![]() | 12 | ![]() |
相關專題:改革快跑
相關報道:
免責聲明: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與鳳凰網(wǎng)無關。其原創(chuàng)性以及文中陳述文字和內(nèi)容未經(jīng)本站證實,對本文以及其中全部或者部分內(nèi)容、文字的真實性、完整性、及時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證或承諾,請讀者僅作參考,并請自行核實相關內(nèi)容。

湖北一男子持刀拒捕捅傷多人被擊斃
04/21 07:02
04/21 07:02
04/21 07:02
04/21 06:49
04/21 11:28
頻道推薦
商訊
48小時點擊排行
-
2052232
1杭州某樓盤一夜每平大降數(shù)千元 老業(yè)主 -
992987
2杭州某樓盤一夜每平大降數(shù)千元 老業(yè)主 -
809366
3期《中國經(jīng)營報》[ -
404290
4外媒關注劉漢涉黑案:由中共高層下令展 -
287058
5山東青島住戶不滿強拆掛橫幅抗議 -
284796
6實拍“史上最爽職業(yè)”的一天(圖) -
175136
7媒體稱冀文林將石油等系統(tǒng)串成網(wǎng) 最后 -
156453
8養(yǎng)老保險制度如何“更加公平可持續(xù)”
所有評論僅代表網(wǎng)友意見,鳳凰網(wǎng)保持中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