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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宗普通案件為何成為法治事件——“吳英案”標本意義分析

新華社杭州2月6日電(“中國網事”記者章苒 裘立華 余靖靜)　浙江東陽本色集團董事長吳英因集資詐騙二審被判死刑后，引發(fā)海內外輿論廣泛關注，網民們對社會公平、死刑改革、民間資本出路、金融壟斷、價值觀標準等一系列問題展開一場罕見討論，一個普通案件迅速演變?yōu)橐黄鸱ㄖ问录?/p>

新華社中國網事新媒體創(chuàng)意策劃中心獨家專訪了八位長期關注此案的法學家、社會學家、經濟學家和企業(yè)家。專家學者用歷史的眼光，辯證的觀點，從司法導向、死刑改革、以人為本的理念等多個角度，縱論“吳英案”背后法治、金融和經濟領域的制度糾結。

(一)“億萬富姐”被處極刑引發(fā)社會爭論

1981年出生于浙江東陽農村家庭的吳英，2003年8月用2萬元開辦美容院起家，2005年3月開辦東陽吳寧喜來登俱樂部，同年4月開辦理發(fā)休閑屋，同年10月開辦東陽韓品服飾店；2006年4月成立東陽市本色商貿有限公司，后注資人民幣5000萬元成立本色控股集團有限公司，下屬包括洗衣業(yè)、連鎖酒店等在內的七家企業(yè)，崛起的速度不可謂不快。

此時的吳英，已經成為媒體關注對象，地方一家媒體對這位“億萬富姐”神乎其神的報道讓其一夜成名，義烏、東陽等地民間資金爭先恐后流入本色集團，甚至遠在溫州的銀行也搶著為其貸款。這一年，吳英迅速登上福布斯富豪榜，排名第六，成為中國最年輕的女富豪。

但極少有媒體注意到，本色集團成立之前，吳英已負債1400多萬元，此后短短半年的時間內吳英先后注冊了眾多公司，成立后大都未實際經營或虧損經營。按照金華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決、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二審裁定，吳英采用虛構事實、隱瞞真相、虛假宣傳等方法，營造具有雄厚經濟實力的假象，非法集資7.7億元，至案發(fā)尚有3.8億元無法歸還。“鑒于被告人集資詐騙數(shù)額特別巨大，給國家和人民利益造成了特別重大損失，犯罪情節(jié)特別嚴重，應依法予以嚴懲。為保護公民的財產不受非法侵犯，維護國家正常的金融管理秩序，依法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其個人全部財產。”

法院審理后認為，吳英的行為不屬于民間借貸范疇。吳英辦千足堂、汽車租賃等店時，注冊資金僅14萬元，已經向俞亞素、徐玉蘭等人以每萬元每天30到50元為回報大量借款，遠遠超過民間借貸利率。吳英所成立的公司均無法在短期內產生效益，個別經營活動贏利極少，大多數(shù)是處于虧損的狀況。在明知自己沒有投資和經營能力，盲目投標江北地塊，造成定金1400萬元被沒收，在無實際用途的情況下，購買法拉利、寶馬等豪車40多輛近2000萬元，用集資款買的價值一個多億的珠寶，為所謂的拉關系隨意付給他人130萬元。

《判決書》認為，雖然公訴機關指控的被害人僅有林衛(wèi)平等十一人，但根據現(xiàn)有的證據，足以證實吳英是通過虛假宣傳、支付高額利息，誤導社會公眾通過林衛(wèi)平等十一人把錢投給她自己。吳英明知林衛(wèi)平等人是做融資生意的，他們的資金也是非法吸存所得。僅林衛(wèi)平一人，所涉人員和單位就達66人。

“從公開的材料看，集資詐騙的罪名是成立的?！苯邮苡浾卟稍L的法學專家表示。“我的一位朋友借給了吳英1.9個億，現(xiàn)在血本無歸，吳英如果不判死刑，那么今后的集資詐騙分子都不會被判死刑，這樣做太不公平了！”杭州一位民營企業(yè)家對記者說。

但是輿論給出了截然相反的看法。2012年1月18日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二審以集資詐騙罪裁定死刑后，短短半個月間，該案已經演變成一起法治事件，一個名叫“吳英案輿論匯總”的微博，每日高密度更新相關評論；北大、清華、浙江大學等高校學者和一些知名律師致信最高院為其求情；有的網站開設的“吳英該不該死”投票顯示，絕大部分投票者認為吳英罪不致死。

一起案件的法律裁定和社會輿論如此背離，實屬罕見。

社會學者馮鋼說，普通老百姓在網上的發(fā)言，都是從民間常識的角度來看司法判決。中國老百姓一直以來認同的是“欠債還錢，殺人償命”，現(xiàn)在是沒殺人也要償命，但是欠的債沒法還，兩頭不搭，不符合民間邏輯，所以老百姓不能理解，法、理、情三者出現(xiàn)了嚴重的沖突。

浙江省金融法學會副會長、浙江省律師協(xié)會刑事辯護委員會主任姜叢華說，對案件本身如何定性和量刑，具體的裁判是否定性準確、量刑公允，作為圍觀者，從證據和程序等方面、并不適合發(fā)表意見，因為沒有辦案。沒有辦案就意味著沒有全面審查過它整個事件真實的、全部的情況，也沒審查過這些證據?！罢嬲龖撽P注的是，從司法政策導向來看，對于吳英的犯罪行為，到底應該用什么樣的手段去調整才是真正有效的？法律到底應該把握什么樣的原則，才能最大程度地確保社會公平和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