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財經(jīng)對話壹基金秘書長楊鵬

五年前的汶川地震，民間組織迅速成長起來，他們成為政府救援“正規(guī)軍”之外一支強大的不可忽視的力量。有人說，512汶川地震是民間組織迅猛成長的一個重要轉(zhuǎn)折。這一次雅安地震，當災難又一次發(fā)生時，這些被聚焦的民間組織能否經(jīng)得起考驗，他們是如何迅速“動起來”的汶他們的內(nèi)部組織如何，分工怎樣，工作流程都成了我們關注的問題。

慈善的分工和效率：以受益人為本

在采訪過程中，對于記者提及的民間組織的“效率”問題，楊鵬一再強調(diào)，效率的提法是一種商業(yè)思維模式，公益的效率和商業(yè)的效率評價系統(tǒng)有所不同。他更偏向于稱之為“效益”，相對于效率的速度和可客觀衡量性，“效益是帶來益處的”，這也是壹基金更為關心的問題——以受益人為本。

本著這樣的出發(fā)點，堅持行為的核心是有人受益，災民得惠，任何時候都站在受益人的角度衡量問題，他們在具體行為方式上的“抓大放小”和“粗獷行事”就合乎情理地有了落腳點 。甚至對于企業(yè)的公益營銷，他們的態(tài)度也稱得上寬容與樂觀——

鳳凰財經(jīng)：我們這次特別關注以壹基金為代表的民間組織在雅安地震當中發(fā)揮的作用。

楊鵬：這是一個好的角度?，F(xiàn)在我們的企業(yè)做公益還處在把公益當成品牌傳播的一部分，還沒有分立開。

鳳凰財經(jīng)：這個對你們會不會造成干擾？

楊鵬：干擾還是比較大的，但是我們覺得可以理解。 企業(yè)做公益，在中國會經(jīng)歷一個從公益營銷的階段，然后到把公益當成企業(yè)經(jīng)營的一個自然部分來進行考慮。也就是說公益營銷階段，公益和品牌成長是結合在一起的，它把公益當成它的一個企業(yè)的社會責任，這樣它就逐漸的獨立了，公益就相應的獨立了，它既要做企業(yè)也要做公益。 企業(yè)做公益，

鳳凰財經(jīng)：公益歸公益，營銷歸營銷。

楊鵬：對，它分離開掉各做各的，但是你要說有沒有間接關系？有間接關系。但是它不會那么直接，它是這樣逐漸進入到一個成長過程的，這是一個必經(jīng)階段。我覺得不要把我這個解讀成對企業(yè)的批評。

鳳凰財經(jīng)：我們救援這個是從組織層面和受益人層面是有一個評價指標的，在安置物資發(fā)放上是有一個評價指標的，這個指標是什么？

楊鵬：要看什么物資以及具體的需求。 誰是最需要的人？我們不可能拿一個單子，調(diào)查收入多少，最需要的人排出一二三四五六，這是做不到的。所以我們要容忍這一點。

鳳凰財經(jīng)：說白了還是受益人的角度一個評價指標，是不是真正幫到了。要有一定的寬泛度和容錯率。

楊鵬：對，比如說這個水三千箱一箱24瓶，是不是一定發(fā)的都非常對，我要衡量你們家你缺水，他缺水，口渴到什么程度，拿個筆寫出來一下，你缺水多給你加三瓶，不可能嘛。

鳳凰財經(jīng)：我們注意到樂施會有它兩個很清晰的標準，第一，他在幫扶的時候有一個側重原則，就是最重的重災戶以及貧困戶。第二，它還有一個清晰的清單標準。

楊鵬：實際上，現(xiàn)在壹基金的總監(jiān)、副總監(jiān)，最高的高級經(jīng)理全部是來自樂施會，所以他們的這一套模式就是樂施會的模式。但是實際上，樂施會的這個模式很大程度上是為了應付香港管理者的需要，給香港的捐贈人看的，實際執(zhí)行過程當中沒有這么完美。你說他們的行為模式跟樂施會會有多大差別？不會，但是是否是樂施會照著做的，那也肯定不是，我還是強調(diào)，這個就是最需要的人。

鳳凰財經(jīng)：還有一個小問題，我們有些救援隊員或者說有些成員他們自主的籌儲物資，這個你們鼓勵嗎？

楊鵬：其實不是很鼓勵，但是這個東西就是每個會員都有他的一些關系和背景，而且我們的會員，他們也是獨立的個體，沒有隸屬關系。只要不是過分的事兒，比如說弄幾袋奶粉，這有什么壞事嗎？你站在受益人的角度衡量一下，多籌一點東西送給他不是很好的嘛。

鳳凰財經(jīng)：我們所有人的評價標準其實可以理解為兩個標準，一個是受益人標準，一個是自身組織的標準，這是兩個基礎評價標準。

楊鵬：我覺得核心還是受益人標準，你這個組織系統(tǒng)服務于受益人才能看見這個組織系統(tǒng)。

鳳凰財經(jīng)：說句不好聽的，打個比方，比方說一個隊員在籌備物資，這個企業(yè)剛好是我的哥們，我說我給你。

楊鵬：對，就給你了，然后我給你宣傳，相當于對外宣傳。這個企業(yè)可以拿著照片，我給壹基金捐了多少物資，這個是可能的。但是站在受益人的角度，這重要嗎？受益人管你宣傳不宣傳，我多一罐奶粉不是挺好的嘛。對壹基金來說有損害嗎？我可以不承認這是我的組織行為。而且，我發(fā)現(xiàn)在中國精細不了那么多，精細的過程是費腦子，費神然后費成本這么一個過程。

鳳凰財經(jīng)：在做事的層面需要粗獷一些。

楊鵬：以受益人為本嘛，你做這個事兒是幫助人還是坑了人，最后做事都是幫助人的事兒嘛。

鳳凰財經(jīng)：我們想了解壹基金現(xiàn)階段做的工作，主要是災后安置以及物資發(fā)放這一塊。

楊鵬：對，這一塊在配送。我們這一塊的工作目前主要是靠民間聯(lián)合救災聯(lián)盟，這個和救援聯(lián)盟不完全一樣，首先我們壹基金催生了十個省的民間的聯(lián)合、聯(lián)盟，比如說新疆公益聯(lián)盟，這是壹基金催生的，湖南公益聯(lián)盟，云南公益聯(lián)盟。

鳳凰財經(jīng)：我想問了這個聯(lián)盟涉及到這么多的對接方，我們的物資發(fā)放的協(xié)調(diào)工作要怎么做呢？

楊鵬：各個省有它的協(xié)調(diào)中心。

鳳凰財經(jīng)：我們實際上對這個一級聯(lián)盟，可以把它理解為一級聯(lián)盟，壹基金主要是對一級聯(lián)盟進行一次分配，然后他們再進行二次分配是嗎？

楊鵬：對，而且為了考慮監(jiān)控的方便，很多物資是壹基金統(tǒng)一配送，比如說什么東西，那是壹基金做好了，分配這邊三千個包，那里四千個包。

鳳凰財經(jīng)：請您介紹一下，救災物資從籌措到倉儲到運輸?shù)揭淮畏峙湓俚蕉畏峙溥@樣的整個流程是怎樣的？

楊鵬：我拿一個項目舉例子。每年冬天我們都會做溫暖包。首先，我們召集各個聯(lián)盟的代表來商討，設計方案通過之后壹基金就去招標，招標完了，比如說是沃爾瑪，它就不僅把東西買來，還會配送到各個指定地點，比如送到烏魯木齊，我們?yōu)豸斈君R的聯(lián)盟體就是新疆公益聯(lián)盟把這個東西領出來，領來了以后召集志愿者們一起來配。召集志愿者們一起來配。不僅不花錢， 還能了別人做好事兒的機會。

鳳凰財經(jīng)：這樣是不是效率損傷了一點？

楊鵬：不是，壹基金的理念是人人參與。

鳳凰財經(jīng)：公益的效率是另外一種效率。

楊鵬：對，我的效率是什么效率，是商業(yè)的效率還是帶動了多少人參與公益，我是評價系統(tǒng)跟你不一樣。

鳳凰財經(jīng)：這個里面涉及到一次分配二次分配關鍵分配的標準是什么？比如說溫暖包，我給新疆多少給西南多少？

楊鵬：這個就是大家開會商量，新疆是這樣太遠了也沒辦法去送，我們微博上就說我有多少個包要送到哪個城，請這些朋友們誰搭順風車去了幫我們帶過去。

鳳凰財經(jīng)：災區(qū)的跟平時送溫暖的不一樣，這個流程肯定都是基本是一致的。但是對災區(qū)的這些救助物資來說，物資不足的時候應該如何分配？籌集了五百個帳篷，但是需要的人家有一千戶。給誰？我們的標準是什么？

楊鵬：這個很復雜的。對于平時送溫暖活動，我們會準備充分。它不是緊張的。救災這種場合，要是特別分得清楚給誰不給誰，就需要組織系統(tǒng)和信息系統(tǒng)都得建立。實際情況可能是，到了一個村我普遍的就發(fā)了，我管不了那么多。你讓我再分出三六九等來，要等著我調(diào)研清楚了，這是來不及的。

鳳凰財經(jīng)：我可不可以這么理解：實際上同樣是成本和效率的問題，就是看大不看小。

楊鵬：對，看大不看小。 基本上是均等性原則，因為你太難處理了，因為緊急狀態(tài)下等你把這些全部給研究完成你還得有一套標準，這一套標準還得說服別人。我們當時發(fā)溫暖包，碰到一個很痛苦的事情，到這個學校只有五十個包，給誰？給班里面最窮的，誰來說他是最窮的？老師來說，學校來說，老師說，學校說的對嗎。為了搞清楚這個，工作人員走了十天終于弄明白了，他家是比他家窮了一點：他們家圈里面有四頭豬，他們家是有三頭，所以應該給三頭的不給四頭的。別扯了。

鳳凰財經(jīng)：關于具體分配問題，剛才講到一次分配和二次分配的標準。

楊鵬：比如說兩萬五千個包，今天怎么配置，這一塊就涉及到，我們十來個省的合作伙伴。包怎么設計是大家一起商量的，但是統(tǒng)籌、購買是由壹基金統(tǒng)籌的，物資直接配給他們。

鳳凰財經(jīng)：我想問一下，我們所有的民間聯(lián)合救援聯(lián)盟，在救災物資方面，他們接觸現(xiàn)金嗎？

楊鵬：零星物資是有可能接觸到現(xiàn)金的，但是不會多，不可能超過十萬。比如說你采購的只能規(guī)定在國家級的。有些應急情況，比如你到了某個地方突然發(fā)現(xiàn)沒有水，這種是可以的。

鳳凰財經(jīng)：成本和效率方面，還有另外一個問題。我們真正在發(fā)放的時候交給一線人員酌情處理的，酌情處理我們反過來有沒有一個回過頭來監(jiān)控他以某種回訪的方式，保證他的透明和公平呢，還是完全相信他？

楊鵬：保證物資是肯定的，回訪也是肯定的，請第三方進行項目評估，進入抽樣，對于大宗物資來說，這些都沒問題。 但是對零星物資來講，這基本不可能。比如說為了兩百罐奶粉我專門派一個工作人員把他們發(fā)奶粉的地方又走一遍是不可能的。 但是對零星物

鳳凰財經(jīng)：這樣的話我們怎么向捐助人交代呢？

楊鵬：還是看大不看小，我沒有把它帶回家，我發(fā)放下去了。如果捐助人不答應，那你就別跟我玩了，我沒辦法按照你的標準去弄。

鳳凰財經(jīng)：捐助人實際上是要接受你的規(guī)則的？

楊鵬：接受我們在現(xiàn)實中的無奈。捐助人給我兩百罐奶粉，要給他回一個報告說明每罐奶粉我發(fā)給誰了，然后名字是什么聯(lián)系方式是什么，這些都是不現(xiàn)實的。為了工作我耽誤多長時間，耽誤多少成本，我認為這個是不應該的。